胡文虎轶事
胡万里*
虎标永安堂“万金油”、“八卦油”，过去驰名中外，销行甚广，为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常备药物。我在永安堂工作有年，它的创始人胡文虎系我堂兄，数十年相处共事，比较熟悉。谨就片断回忆，撰作史料，提供参考。唯年久失记，难免错讹，希识者匡正。
卖药发家
胡文虎原籍福建省永定县中川乡，该县贫穷，山多地薄，民不聊生，乡人十之八九迁居东南亚谋生。当时乡间有叫“水客”者，即专门把福建贫民运送到马来亚、新加坡、缅甸等地的人。乡民出去后，在国外工作将挣的钱寄回国时，由“水客”转交其家属从中获取汇兑利益。
大约清朝末年，胡父(忘其名)经由“水客”送达缅甸仰光，以挖草药为生，数年后开设中药铺。为经营发展需要，将胡文虎从福建家乡接到仰光。
大约 1910年前后，胡文虎接替其父经营中药铺，自任经理。见其父配制万金油、八卦丹、红花油、头痛粉、清快水等成药，见效快，为热带亚热带地区人民必需的药物，颇为群众喜爱，即着手大力发展。不几年竟成巨贾，曾引起缅甸当局疑诧，提出:“小小生意哪能赚大钱，是不是印了假票子。”扬言要逮捕胡文虎予以宪办。胡却理直气壮地在报上登了一个启事，大意是如有人能证明他是印假钞者，赏银万元。缅甸政府查无证据，只好作罢。然胡文虎的声誉由此大振，不畏强暴的传说，在东南亚一带广为流传。不久胡迁居新加坡。
独特宣传
胡为发展业务，十分重视舆论宣传，他到新加坡后，正式打出虎标永安堂招牌，主营万金油、八卦丹、头痛粉等成药，竟以二百万钜资的大部分用于广告宣传费用。他曾对其弟胡文豹说:“不要怕，明年就可赚回来。”果然，一年后获利颇丰。
他的宣传手段，不限一般广告宣传，并有独特形式，仅举数例:他购买不少汽车，装扮成斑斓大虎，为宣传他的虎牌商标打开销路。有一次，当地一家大型百货商店开张。
营业，张灯结彩，热闹异常，突然一部虎标永安堂的广告车闯进百货商店，引起轰动，成了当地头条重要新闻。后来胡照价赔偿了商店损失，而虎标永安堂的名气更大;抗战前后，日本的仁丹、金灵丹一度充斥重庆市场，广告遍及山城，胡当即指令重庆永安堂分号负责人，拨出100万元作宣传费，组织300人的宣传队伍，邀请重庆大学校长胡庶华为宣传队训练主任，以宣传抗日为名，深入川康城乡，而宣传队员却身着虎皮衣帽，打出虎标永安堂招牌，大做其广告。胡为了宣传虎标永安堂，还办了不少报纸。业务哪里发展，就在那里设分号，并办起日报。1929年在新加坡创办了《星洲日报》，随后，在吉隆坡有《星中日报》，在槟榔屿有《星槟日报》，在泰国有《星暹日报》。在国内，广州有《星粤日报》，汕头有《星华日报》，厦门有《星光日报》，福州有《星闽日报》，重庆有《星渝日报》，香港有《星岛日报》，在国内外形成了“星系”报纸。为了扩大其声誉，他还办了不少公益慈善事业，在国内外开办了很多所中、小学校，曾兼任过校长。当东南亚国家被日军占领后，大批华侨逃到四川，胡文虎曾指令永安堂重庆分号负责人胡万里整顿福建同乡会，成立归国华侨协会，安排救济华侨事宜，并规定华侨看病所需医药费用均可持单据报销，赢得广大华侨好评。
注重质量
胡文虎经营的虎标永安堂“万金油”、“八卦丹”、“头痛粉”之所以驰名中外，舆论宣传固然是重要因素，更主要是坚持“保质”、“保量”、“保价”的三保方针，他每晨必亲自下厂视察，检查质量，将生产的万金油涂在身上，如发现药力较差，不合标准，立即返工，不准包装;对八卦丹亲自尝试，味道不正不准装包，直到质量规格达到要求，由他认可方能正式包装出厂。对头痛粉、清快水等其他成药的质量亦如此严格要求，因而永安堂的药品能在国内外站住脚，立于不败之地。在经营上他采取薄利多销，广泛推销、代销、销后付款等等，由于他在经营上采取这些措施，在抗战时期，他已成为拥有钜资的华侨大贾。
伸张正气
胡文虎迁居新加坡后，对东南亚一带华侨生活艰苦，劳动繁重，收入微薄，深表同情。对当局大量种植鸦片，毒害侨胞，尤感忧虑。于是，他在所办《星洲日报》上提出，建议新加坡英国总督兴办戒烟医院，兴建医院的工程全部由胡负责，医务人员和药物则由当局包干。然这一建议竟被总督拒绝，并扬言要封闭报馆，进行威胁。胡发动其所办报纸大造舆论，据理力争，予以反击，揭露当局不惜毒害人民，获取鸦片税收等等。并派人到英国首都伦敦最高法院告状，结果，官司竟然打赢了，总督也被调离。
胡文虎还在新加坡兴建了一座大游泳池，在门口竖起几米高的木牌，上面写着“非中国人不得人内”。不少外国人向他提出意见，他回答是:在上海公园门口挂有“狗和华人不得人内”，外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侮辱中国人，我又为什么不可竖“非中国人不得入内”的牌子呢?因而深得广大侨胞爱戴和拥护。
拥护抗战
抗日战争爆发，胡文虎于1938年4月27日打电报给当时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电云:“渝林主席钧鉴:文虎鉴于抗战将士壮烈牺牲，决定捐助国币200万元，为协助政府创建残废军人疗养院，阵亡将士遗孤教养之用，聊尽国民天职，谨此奉闻。胡文虎呈叩寝。”林森复电云:“新加坡胡文虎先生鉴:寝电悉，吾兄爱国情殷，属①巨款，实为全民楷模，群众表率，兹复捐200万元，创设残废军人疗养院，宏愿热忱，至深佩敬，前线将士，闻之将甚为振奋，抗战前途，实相赖之。来电已交军事委员会矣。特复，林森宵叩。”(1938年4月重庆“新华日报”)
6月11日，胡文虎还派其代表胡兆祥会见了蒋介石，要求迅速拟定兴建残废军人疗养院计划。
紧接着6月17日，国民党政府公布了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名单。依照国民参政会组织条例第三条丁项，作为各重要文化团体或经济团体中着有信望者，胡文虎被遴选为参政员。但是胡文虎本人没有参加参政会，由《星洲日报》总经理胡兆祥作他的代表。
当年6月29日，记者采访胡兆祥后有这样一段消息:“……因为胡先生这次是代表华侨巨子胡文虎先生为捐助200万元创设残废军人疗养院及阵亡将士遗孤教养院的事来谒见蒋委员长的，所以谒见后将情转告了胡文虎先生。最近接到胡文虎先生的电报，说等身体好一些，一定要来汉口一趟，并且要到前线去看看。胡先生对抗日十分关心，他曾对人说:‘生为中国人而不知爱国，那不是人，简直是畜牲’。”(1936年6月“重庆日报”)
1938 年10月29日，第二次国民参政会议前夕，又公布了这样一则消息:“国民参政员胡兆祥，今语本社记者云:前方浴血抗战，后方努力建设能同时并进，方可完成抗战建国之使命。胡文虎氏早见及此，并以滇省藏宝丰富，曾与该省府龙主席往返磋商，决由南洋侨胞集资5000万元开发云南，以增持久战之资源。至开发步骤先从开殖矿产着手，以后再从事森林及其他工业。矣于垦殖区域与采矿地带已商得滇省府最高当局同意极端表示欢迎，且已指定适当开发地点。现胡氏在新加坡已派冶产专家若干人赴滇调查，闻彼等现已抵港，下月5日可到昆明，即往滇内地详细调查，以作开发之准备工作。将来开发时，对国内技术人才当先使用，对海外失业华侨亦尽量设法收容，俾使我国民从事生产工作，既免流离失所之苦，尤可增加抗战实力，顷接胡电待磋商此事。余拟俟国民参政会闭幕后，即往新加坡晤胡氏洽商筹备召开股东大会，讨论公司内部组织及一切开办事宜，务希此项工作能早日实现，而为建设西南之基础。”(1938年10月重庆“新华日报”)
胡文虎还致函宋美龄，把他在参政会未领的6个月车马费2100元以及以后每月拨款350元，赠给战时儿童保育会，以示对战时儿童的关心。胡文虎这些举动，获得了时人的好评。
重庆半月
1939年1月，胡文虎以华侨边业实业公司代表身份，为签订以滇边、思茅等县开发计划，由新加坡经香港到昆明，同云南省主席龙云达成协议后到达重庆，由《星洲日报》总经理胡兆祥陪同。
他到重庆后，作为国府的嘉宾得到了殷勤款待，被安排在国民党秘书长吴铁城的公馆里。因为胡文虎只懂客家话，由我陪同并担任翻译。
在这段时间里，先接到国府主席林森请柬，由我陪同胡文虎驱车到山洞林园。林森对胡文虎很客气，说了不少的恭维话。记得林森向胡文虎说了这样一件事:“你办了这么多报纸要花多少钱啊!除了做宣传广告之外，何不用来宣传国家大事?这样更有政治意义。”胡文虎说:“我胡文虎是个商人，商人就不爱过问政治。”
不久蒋介石也接见了他，蒋介石和他拉拉手，胡文虎拍了拍蒋介石的肩膀，显得不卑不亢。蒋介石对他捐献巨款支持抗战大大鼓励了一番，并提出为《星洲日报》题词，以示对华侨的关怀和重视。告辞后胡很风趣地对我说:“我是见官高一级，因为我无求于他们。”
特别可贵的是当时周恩来在重庆，他对胡文虎非常关心，曾两次去看望胡文虎，仍由我担任翻译。记得周恩来驱车到嘉陵新屯吴铁城公馆来看胡文虎时，他那和蔼可亲，谈笑风生的风度，使人一见如故。总理送给胡文虎的礼物有皮大衣和毛帽子，还有陕北的工艺品，并详细地问了华侨的一些情况，勉励华侨要支持祖国长期抗战的神圣事业，争取最后胜利。胡文虎对周恩来十分敬佩。特别对亲自送礼的深情厚意非常感激。会见后胡文虎要我写信给《星洲日报》进行报道。当时我还兼任《星渝日报》负责人。1940年《星渝日报》停业，经胡文虎同意，送了一部分机器给《新华日报》社，表示了对中国共产党正义事业的同情和支持。
那时，日军侵略东南亚的形势紧张，胡文虎在重庆住了半个月就回到香港。
拒受敌命
胡文虎的虎标永安堂虽然遍布东南亚，但他的经常住所只有两处，均用他和其弟胡文豹的名字命名，一是新加坡的虎豹花园，一是香港的虎豹别墅。珍珠港事件后，日本侵略者占领了东南亚，香港也沦陷于日军之手。当时胡文虎在香港，鉴于他的声誉和地位，日本人极力争取他，劝说他担任香港维持会会长。日本首相东条英机还用专机把胡文虎接到东京去做说服工作，胡文虎认为那是莫大耻辱，坚决拒绝。日本首相莫奈何送他返回香港。但却借口保卫安全，派兵把他看守起来。胡文虎则专心致力于他的万金油生意，直到日本投降才获得自由。1956年胡文虎去美国治病，回香港不久逝世，终年81岁。
作者系胡文虎堂弟
(1980年)
